法国医药制度缘何漏洞难堵

　　经济日报  记者：胡博峰

　　法国是世界上公认的医疗服务和医疗福利最好的国家之一，其医疗保险的覆盖率基本能做到100%，而医疗报销比例则平均高达90%。但就在这看似如此先进和完善的医疗体系下，却潜藏着难以想象的“暗流”。2011年曝光的“美蒂拓（Mediator）减肥药致死事件”使这一“暗流”浮出水面，法国医药制度也随之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一个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在业内公认禁用的药品，法国到了2009年才禁售，到了2011年才有报告指责制药公司在销售该项药品中存在的问题。

　　回顾这一事件，要从法国施维雅药厂说起。公开材料显示，法国施维雅药厂由施维雅博士于1954年创办于法国中部城市奥尔良。该药厂开办初期只有雇员9人，但在几十年的激烈竞争中，施维雅药厂不断发展壮大。而Mediator药品就是施维雅公司最早于1976年引入市场的。最初Mediator是作为给体重超重的糖尿病人服用的药品，但后来因有抑制食欲的效果而被当做减肥药使用。据统计，Mediator在推出市场后，平均每年销售700万盒，每盒售价约5欧元，而仅在法国国内服用Mediator的人数就超过百万。这样算下来，该款药品为施维雅药厂赢利超过10亿欧元。

　　但是，上世纪90年代后，国际医药专业人士发现，Mediator的主要成分是盐酸苯氟雷司，这一成分会导致心脏瓣膜和肺动脉高压从而引发病变。有鉴于此，美国于1997年宣布该药为禁药，而法国却仍允许其在市场流通，直到2009年才停止使用。

　　真正引起法国业界和舆论一片哗然的，是2011年年初法国公共事务监察局发表的一项调查报告。该报告称，法国施维雅公司生产的Mediator减肥药涉嫌致死500人。更为严重的是，该制药企业存在涉嫌故意隐瞒药品的副作用和欺骗消费者行为。

　　尽管施维雅公司一度否认报告内容，不承认它生产的药品与心脏瓣膜疾病之间存在关联，并且对使用其产品的病人所提出的法律索赔予以还击，但同时，其他机构出具的报告显示，Mediator致死人数高达2000人，另有数千人因为服用了这种药而产生心血管并发症，无法正常生活。法国《费加罗报》曾报道说，施维雅公司在美蒂拓上市销售前已知道这是一种食欲抑制剂，但试图模糊盐酸苯氟雷司的药性，欺骗消费者，“盐酸苯氟雷司1976年投放市场时，施维雅公司以它的潜在药效介绍这种新药，称它是治疗高血脂和Ⅱ型糖尿病的辅助药品”。

　　人们不禁要问，一个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在业内公认禁用的药品，缘何到了2009年法国才禁售？而又是为何到了2011年才有报告指责施维雅公司在销售Mediator药品中存在的问题？

　　这就不得不说到法国的医药制度。法国医药集团谋取最大利润的主要渠道，就是利用国家为个人提供的医疗保险，向市场推出销售好、售价高并能报销的药品。以Mediator为例，由于其减肥效果显著，因而深受市场追捧，又因该药作为治疗糖尿病的辅助药品，可以享受国家医疗体系所给予的65%报销额度。因此，生产Mediator的医药公司施维雅自然也就从中赚得盆满钵满。

　　法国医药制度存在的结构性漏洞，导致整个医药体系的运作主要围绕医药集团。医药公司同时也是政客和政党的重要赞助者。

　　同时，供职于医药机构的高级专业和核心人员，几乎都被医药集团收入囊中，或雇佣过，或担任其顾问，其中包括国家卫生部官员、部长专业顾问等关键部门的人士，这早已是业内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政府卫生部国务秘书、国家医药检验机构长官等官方人物本身也有着为医药集团公司供职领薪的经历，同时也盼着在离开公职后进入医药集团以谋求更高报酬，因此他们都对医药公司有着程度不同的依赖。这样的依赖自然有利于医药公司使自己生产的药品纳入医疗保险报销的范畴。

　　而医药公司同时也是政客和政党的重要金主。Mediator公司创始人、总裁雅克·施维雅曾是法国第九大巨富，是对法国政坛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一个人物。据媒体报道，施维雅经常组织政治家与财团名流的晚宴，足见其与左、右党派政治家们的交情。就在Mediator丑闻开始出现端倪并被禁用的2009年7月，施维雅居然获得了法国第二等荣誉勋位勋章——“大十字架勋章”（最高等的领袖勋衔只授予法国国家元首），而且是时任总统萨科齐亲手为他颁章。媒体披露的萨科齐在为其颁章时的一句话足可以总结他们之间多年的关系：“我至今对我们在1983年第一次相逢记忆犹新……你当时已经认为，我将会成为共和国总统……”这或许可以从另一个层面解释Mediator为何在美国已经禁售12年之后，法国才禁止其进入市场，而又是为何在这之后的两年法国官方所谓的“检验报告”才姗姗来迟。

　　通过Mediator事件，我们不难感受到法国医药体系中医药公司、药品机构（主要指制定药品上市标准和审定是否列入报销范围的药品委员会）和政府、政客之间难以言传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法国提出到2012年底对药物警戒体系进行彻底的改革，但时至今日却鲜有进展。

　　2011年1月，时任法国卫生部长克萨维埃·贝尔特朗宣布，由于意识到公众的感受，将对法国的药物警戒体系进行彻底的改革，要对决策程序进行重新评估，从而让制药公司对安全问题担负起举证责任。他还表示，这一改革预计将在当年底之前完成。但是，时至今日，公众关注的这项改革却看不到有根本性的进展。而最为讽刺的是，在世界范围内最早提出药物警戒体系这一概念的，也正是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