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菲奇迹”破灭 葡萄酒投资沉浮录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陈植

 

近期，影视明星赵薇及其丈夫以400万欧元收购波尔多圣艾美浓产区的蒙罗酒庄，俨然成为中国高端葡萄酒投资热的最佳写照。

过去两年，以拉菲为代表的法国高端葡萄酒在中国资本助推下，身价倍增近2倍，远远跑赢黄金、股票收益，令越来越多国内富豪、私人银行客户与专业葡萄酒基金为之疯狂。

然好景不长。9月16日的香港ACKER葡萄酒拍卖会上， 1982年份拉菲葡萄酒每箱拍卖价格从上半年的70多万港元大幅跳水至约32万港元。

由中国资本一手缔造的“拉菲奇迹”，开始悄然梦碎。

拉菲“过山车”

前述香港ACKER葡萄酒拍卖会上，一款1982年份拉菲葡萄酒跌价过半，令国内一家葡萄酒投资机构投资主管王强第一次感到“拉菲正走下神坛”。

过去两年间，中国投资客与收藏家的“鼎力追捧”，让这款法国高端葡萄酒身价涨幅超过200%，远远跑赢黄金与股市，创造另类投资领域的奇迹。

“1982年份拉菲葡萄酒大幅跳水，应该只是个别极端现象。”王强一直在努力安慰自己。此前四个月拉菲不同年份葡萄酒价格跌幅已有15%-20%。

“但国内拉菲葡萄酒仅用于送礼、收藏或自饮的需求量就在20-30万瓶/年以上。”王强表示。但拉菲葡萄酒官方网站显示，拉菲葡萄酒年均产量在20-25万瓶。除了全球王室订单与欧美富豪、收藏家订单，真正能流向中国内地或香港市场的拉菲只有4-5万瓶。中国强劲的需求，甚至吸引了法国波尔多地区顶级酒庄庄主不远万里跑到香港高价兜售拉菲葡萄酒，而以往法国顶级酒庄是不会直接面对客户的。

去年底，香港曾举行过一次拉菲葡萄酒专卖会，由波尔多顶级酒庄直接拿出珍藏已久的酒高品质拉菲陈年葡萄酒向中国投资者标售，酒庄庄主同时现身说法解读拉菲葡萄酒的高品质。专卖会后，拉菲葡萄酒身价扶摇直上，一瓶年份较好的拉菲葡萄酒身价短短几天被抬高至3-4万英镑/箱，比当时市场价高出近20%。

“当时很多中国投资客就是冲着拉菲葡萄酒品牌，拍出高价直接买下所有拍卖标的。”一位与会的葡萄酒投资机构负责人回忆说。

银行也不想缺席这场葡萄酒投资热。今年4月，香港永隆银行在内地推出一项葡萄酒理财服务，允许葡萄酒投资者从指定的商户贷款购买葡萄酒，后者能从银行贷款约500万港元，贷款期限最长5年。

王强也成为其中的贷款客户。

“去年法国波尔多地区高端葡萄酒的整体投资收益接近约57%，用6%贷款利息做杠杆投资，很划得来。”他告诉记者。得到近200万港元贷款后，和其他中国拉菲投资者炒作路径相似，他通过各种关系到到世界各地的酒庄中间人与酒商“扫货”，然后运回国内市场加价30-40%出售。

渐渐地，他发现投资泡沫越来越大。首先是同样品质的拉菲等高端葡萄酒，在香港地区的拍卖价格比纽约、芝加哥地区高出约10%；其次是拍卖行与境外酒商越来越“聪明”，一看到中国需求旺盛，有意压低市场供应量以制造供需不平衡假象，抬高价格标售，而拍卖行从中便能收取约22%的佣金提成。

“到今年6月底，1982年份的拉菲葡萄酒已被炒高到70-80万港元/箱，连很多中国投资者都觉得价格太高了。”他说，去年底，一款2008年年份的拉菲葡萄酒仅仅在酒瓶显眼处添加了一个中国吉祥数字“八”，一两周内价格竟被中国买家炒高近20%。

对王强而言，前述1982年份拉菲葡萄酒拍卖价大幅跳水，令他原先设想的杠杆投资获利预期充满变数。

“今年投资的拉菲葡萄酒基本没有盈利，但贷款利息却有十多万港元。”王强无奈表示，随着“拉菲神话”悄然落幕及中国投资客趋向理性，未来已很难看到类似拉菲葡萄酒的身价年年翻倍的投资品种。

期酒“泡沫”

王强想要从这轮葡萄酒投资泡沫中“全身而退”，绝非易事。和众多中国葡萄酒投资人相似，他同样把大量资金投向法国高端葡萄酒期酒市场。

所谓期酒（Enprimeur）交易，主要是在该年份采收结束后、酒装瓶之前的葡萄酒采购过程。由于期酒预售是以酒品最初发售的价格购买，除了相对便宜，还能提前锁定未来可能难以购入的特定高端葡萄酒供应，属于葡萄酒投资回报最高的一种投资方式。

然而， 风险同样最高。

“主要是中国投资客的大手笔追捧，令法国很多顶级酒庄庄主在期酒定价方面变得贪心了。”王强说，过去两年，很多中国投资者都直接跑到法国知名顶级酒庄，一掷上千万港元要求一口气买下酒庄所有的珍藏知名葡萄酒，尽管按照法国当地葡萄酒交易规则，顶级酒庄的知名葡萄酒只能先售给长期合作的中间人，中国买家再通过中间人购买，但中国投资者不断高涨的购买热情与采购大手笔，却触动了很多庄主“坐地起价”的念头。

“2009年份法国高端葡萄酒期酒预售时间就因为特殊原因，比以往足足推迟了近一个月。”他回忆说，所谓的特殊原因，是当时香港正在办葡萄酒展览会，很多法国顶级酒庄庄主直接跑到香港“考察调研”中国买家的投资热情，回来就要求大幅度提高期酒预售价。同样品质的某款高端葡萄酒，10年份的期酒预售价要比2005-2006年份期酒售价高出近30%-40%。

记者了解到，由于期酒预售必须是投资者全额付款且两年期间（在葡萄酒交割前）不得转让，目前多数今年高价购买期酒的中国投资者已处于浮亏阶段。

也有囤积居奇者。如2008年法国木桐酒庄某款葡萄酒起初市场售价在4000-5000英镑/箱，随着个别中国大型投资客大手笔采购并控制相当数量库存后，这款葡萄酒出现供不应求的“假象”，此时投资者再通过邀请中国画家重新设

计酒标凸显中国元素以刺激中国礼品酒市场需求，令上述年份葡萄酒价格在随后一个月期间涨至7000-8000英镑/箱。

“此时他们再逢高出货，每箱获利至少在30%以上。”上述葡萄酒投资机构负责人透露，“随着中国投资客获利退出，目前这款葡萄酒价格又回到5000英镑/箱。”

“很多中国投资者高价买进期酒，就是准备转手再以更高价格卖向中国市场，尤其是看好年底的礼品市场。”他强调说。据法国波尔多地区的葡萄酒销售数据，目前中国大陆和香港占波尔多地区高端葡萄酒总出口量的约60%。

下一个“拉菲”

尽管拉菲葡萄酒过去数月历经约20%的回调，但“拉菲奇迹”似乎已深入人心。谁是下一个拉菲？

在9月16日香港ACKER葡萄酒拍卖会上，一箱1990年Romanee-conti葡萄酒拍出了231万港元的天价，较拍卖行预估值整整高出44%，创下有史以来单箱拍卖最高单价纪录。

“应该说，中国投资者对法国高端葡萄酒的投资热点正在迅速转移。”专门从事葡萄酒投资的上海臻堡投资咨询有限公司投资总监朱钦向记者透露，以往中国投资者投资热情主要扎堆在拉菲等法国波尔多地区高端葡萄酒品牌，但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资金正流向产量更小（通常年产量小于1万瓶），但品质卓越的法国其他地区顶级酒庄葡萄酒，“由于产量较小，一旦来自中国的投资需求强劲，容易造成供不应求状况，价格上涨空间相当可观。”

如上述Romanee-conti产自法国勃艮第地区一家顶级酒庄，年产量仅有约6000瓶，远远低于拉菲年20万-25万瓶的产能，但酒的品质却不逊于拉菲。

9月初，朱钦与一些中国客户在香港拍卖场竞买若干箱1990年份的La tache葡萄酒与1993年份的贾伊尔-帕兰图葡萄酒，2个月后这项投资增值约12%。

“早在7-8月份我们与境外酒商、葡萄酒收藏家与富豪沟通时，发现他们开始对上述年量低、品质高的法国勃艮第地区高端葡萄酒投资兴趣很高。”朱钦表示。

记者了解到，随着越来越多中国投资者对勃艮第地区的高端葡萄酒青睐有加，上月底一些勃艮第地区顶级酒庄庄主已开始现身香港各大葡萄酒拍卖会实地考察。“不排除他们明年也会在期酒预售市场抬高报价，推高投资泡沫。”前述葡萄酒投资机构负责人表示。

而部分中国投资者则干脆选择直接购买法国葡萄酒酒庄，规避期酒预售的高价陷阱并确保葡萄酒供应量。

“目前波尔多8500多家酒庄中有不足100家的酒庄被收购，中国投资者收购了其中的15家。”波尔多葡萄酒行业协会亚太区总裁托马斯·朱力安曾表示，其中不乏国内知名明星与大型企业的身影。如2月中粮集团以上千万欧元收购波尔多雷沃堡酒庄；3月华裔珠宝商沈东军再收购波尔多百年老字号乐朗酒庄；最新的则是影视明星赵薇与其老公以400万欧元收购法国波尔多圣艾美浓产区的蒙罗酒庄。

“但中国投资者收购的顶级酒庄，数量并不多。”朱钦表示，在法国高端葡萄酒投资市场握有最大话语权的，仍是欧美顶级酒商，而中国多数葡萄酒投资者也只能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上述酒商订购高端葡萄酒。

“这些欧美顶级酒商通常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中国投资客的采购需求量，适时屯积货源抬高售价。”前述葡萄酒投资机构负责人透露。近期韩国、新加坡一些葡萄酒投资基金由于投资存续期结束而被迫套现高端葡萄酒资产，规模约在1亿-2亿港元，而上述欧美顶级酒商则迅速找到相应投资机构以折扣价收购上述葡萄酒资产，以免后者流向市场，对当前葡萄酒价格造成冲击。

“有些中国投资者则转而抄底拉菲、拉图等前期大幅下跌的高端葡萄酒资产。”他表示，如2003年份的拉图葡萄酒在10月底拍卖会上拍出最低价70000港元/箱后，11月初就迅速回升到90000港元/箱。

“除了部分中国葡萄酒收藏家，主要是中国私人银行客户与国内葡萄酒投资基金在逢低买进。”一家欧美拍卖公司葡萄酒业务主管透露，“尤其是私人银行客户购买需求相当旺盛。”

记者了解到，通常欧美私人理财经理会建议客户将10%的资产配置在葡萄酒投资等另类投资方面，如今上述投资模式也开始在国内私人银行流行起来。

“毕竟法国顶级酒庄的葡萄酒长期投资收益相当可观，年均约有10%-15%涨幅。”一位国内私人银行理财经理透露，而且在欧债危级升级与全球股市波动剧烈的情况下，葡萄酒投资的安全性日益凸现，如今年三季度葡萄酒指数LIV-ex500跌幅为6.1%，远远低于道琼斯指数与上证指数同期跌幅。

不过在王强看来，“中国资本”能否再创造下一个拉菲，仍是未知数。“现在国内葡萄酒市场已变得理性，应该很难看到类似拉菲葡萄酒身价年年翻倍的品种了。”他一再向记者重复这句话。